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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

爷爷

来源:搜狐 作者:杜丽君 人气: 发布时间:2022-07-04
摘要:爷爷谦恭礼让、勤劳俭朴,为人精明、做事硬气,是那种遵循传统文化的老人,硬是靠着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个像样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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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杜丽君                                       
 
中午吃面条,我一边和面,一边对身边的女儿说:“这和面啊,一定要盆光、面光、手光,这才叫和好了”“知道啦,每次和面都要说。”女儿不耐烦地说。我不禁哑然,又不禁摇摇头笑了。真的!其实每次和面,我都想起了我爷爷,想起了晚年的他一边和面一边对我说的话,而我不知不觉地重复着这样的情景。想想现在的生活中有很多痕迹属于爷爷,比如,拌了几个凉菜,就想起爷爷是喜欢吃莜面或稠粥拌凉菜的;再比如每次见到铁皮暖壶,就想起奶奶会用铝壶盖在后灶小锅里烫满满的一壶酒等爷爷回来解乏;还有每年端午节前,街上就有了推小车沿街叫卖粽子的人,每每听到那抑扬顿挫的叫卖声,我都会怔住,站在仿佛就剩下我一个人的大街上,内心都在喊:爷爷,又要过端午节了,您那么喜欢吃粽子,那边有吗?泪水潸然而下。
我是爷爷的大孙女,下面妹妹弟弟们年龄又和我间隔远,所以小时候的我在这个大家庭可以说是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爷爷是个鞋匠。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是自己做鞋穿,爷爷的绱鞋手艺好,针脚密实,好看还耐穿,鞋穿烂了都不会零(离)帮,县城里、甚至偏远农村的女人们都愿意拿着自己纳好的鞋底和做好的鞋帮子来找爷爷绱鞋。记忆中的爷爷胸前总是围着一块黑蓝色大围巾,戴着个老花眼镜(爷爷说可贵啦,是石头做的),坐在老城东街新华书店台阶上的摊子前,熟练地穿针引线,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的营生。摊前两个大木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绱鞋工具,一旁还整齐地摆放着一双双还没有脱楦、正在晾晒的新鞋。颜色鲜艳的一般是女人和小孩子们的,黑色的居多,当然是男人们穿的鞋了,看着就结实硬挺。在我记忆中,爷爷就没有拾闲的时候,听我爹讲,每年一过腊八就不揽活儿了,也不上街出摊儿了,在家起早贪黑地干,孩子们放学回家也都动手帮忙。什么时候等大年炮仗一响,所有的鞋都找到了主人,这个家才算是消闲下来了。爷爷带领孩子们请了祖宗,接了神,吃完大年的油炸糕,就开始“放乏”了,其实是累倒了,这么得躺上七八天才缓过劲来。所以也就有了后来爷爷一边吧嗒着海拉尔亲人们特供的大叶烟,一边自豪地和我回忆:六零年也没让家人饿着肚子。
爷爷自小命苦,小小年纪死了亲妈,后遭了继母,爹又走了海拉尔,和小几岁的弟弟相依为命。兵荒马乱的日子里,继母变卖了东西准备弃这苦难的弟兄俩追随老汉而去,弟弟凄惨的哭声引起了当时驻扎在县城里日军的关注,在大致弄清事情的原委后,日本人强制让继母带走了还很幼小的弟弟,留下了倔强的爷爷。十六七岁的爷爷后来拜师学艺做了鞋匠,开始担着担子奔波于城乡两地为人修鞋,硬是在那个动荡不安的环境下生存下来了,期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想而知。二十七岁那年,用多年积攒下的银元娶了我奶奶,辗转租房多年后,在城里购置了一处不错的院落,苦命的爷爷才算是有了一个安稳的家。我记忆中的好多温馨画面都定格在这处院落里。
 
爷爷谦恭礼让、勤劳俭朴,为人精明、做事硬气,是那种遵循传统文化的老人,硬是靠着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个像样的光景。岳父岳母因舅爷爷早年离家在外孤苦无依,爷爷接过来一起生活,直至养老送终。我爹弟兄五个,个个都是念出书的,并且都孝顺、谦让、懂理。记忆中的爷爷和奶奶是那种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只要爷爷从外面一回来,就洗手脱鞋上了炕头,贤惠的奶奶便先端上一壶早已沏好放在后灶小锅里依旧滚烫的砖茶(从海拉尔捎回来的,原以为是内蒙的产物,查了查竟然不是,产于湖南、云南等地,是汉族人创造并在茶马互市中交换给西北民族的一种商品,后成为当时北方人民生活的必需品),然后再热上满满一铝壶盖酒(后来才知道这铝制品其实对人体危害很大),大约二两多。奶奶的蒸笼里早已蒸好香喷喷的羊肉臊子,还有黄米片子等主食,大锅里还有烩菜。往每个碗里盛上烩菜,上面再披上一勺子羊肉臊子,那可真叫香啊!每当这个时候,爷爷早已自斟自饮上了。
记忆中的爷爷家是温馨和睦的,每到过年,外面的叔叔和姑姑携家人回来,这个家更是热闹红火。大人们忙而有序地干活,娃娃们疯狂地玩耍,外面张灯结彩,到处喜气洋洋。犹记得七岁的我也曾顽皮捣蛋,在爷爷下房的窗台上点燃了一个大红爆竹,等我捂住耳朵飞奔到黑廊道(门道)后,只听“咚——嘎!”“哗······”的声音,爆竹倒是没影儿了,留下一地的玻璃碎渣和窗台上一个大大的黑印儿。每当这个时候,爷爷和奶奶也只是佯装怒骂几句,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这些孩子们玩耍的兴致,以至于我们家的每个孩子都是那么地怀念爷爷家的小院。
七十岁生日过后的爷爷在儿女们的多次劝说下终于正式“退休”,放下了一辈子赖以生存的手艺活儿。记忆中的爷爷和奶奶一辈子都是那么的默契,彼此一抬手都知道对方要啥,眼神一交流就知道对方想要做啥。在我的印象里,也有争吵,但是爷爷在这个家的地位那可是一声喊到底的,奶奶气不过也只是和我们晚辈们背后叨叨一番也就过去了。晚年的爷爷和奶奶成了一对老顽童,常常为了给孙子、外甥评理而各不相让。有一次奶奶和我说,爷爷竟然打了奶奶,一辈子没挨过打的奶奶气不过躺了两天炕没给爷爷做饭。“后来呢?”我问,“第三天,我想着起来给自己做顿饭,也不想管他,结果一做起来就忘了,等我滚好水冲了茶放到尔跟前时,我见尔得意地冲我笑,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后悔的,哎!你说,你说我这一辈子做顺手了,不想做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奶奶气得捶胸顿足,我听得哈哈大笑,仿佛看到爷爷在一边狡黠地笑。
1997年,爱齐整的爷爷发现仰层被老鼠咬开几个窟窿,在和奶奶裱仰层的时候,站在凳子上的爷爷一直等不住奶奶抹好浆糊的白麻纸,再看奶奶已经口眼歪斜,手也不听使唤了。等家人赶快送到大同医院,奶奶的病情已是越来越严重了。在医院的抢救下,奶奶捡了半条命回来,半个身子能动,半个身子僵硬、萎缩。第一年,七十八岁的爷爷搀着半身不遂的奶奶出去锻炼是那一道街的风景。第二年,奶奶只能在小院门口坐会儿了,第三年已经彻底瘫在了炕上了。一辈子汉手汉脚从没做过家务活的爷爷反过来开始照顾生病的奶奶。爷爷侍候了奶奶整整四年,这四年也是我和爷爷奶奶相处时间最长、感情最深的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或间隔一天就去看爷爷奶奶。记得奶奶刚得病那年初冬,我生日前夕的一个上午,我忙完家务活去帮爷爷安顿中午饭遭遇车祸,当场就人事不醒,听说现场十分惨烈,后来头部缝了8针,尾骨骨折,在家里躺了好长的一段时间,这期间很让爷爷和奶奶揪心。
去爷爷家最爱听爷爷给我“道古”,千年古代的事经爷爷添油加醋(后来才知道)、有声有色地一描述,我眼前展现出爷爷年轻时经历过的一幅幅画面:少年时没爹没妈的苦难生活、娶奶奶时是怎样的过程、正在下社村做营生时怎样躲过日寇的屠杀、还有在解放应县城的隆隆炮声中被乔军抓差从城墙上往下背死人又是怎样地死里逃生,以及解放后去海拉尔见到亲人的情景、从怀仁火车站往回背老爷爷的遗骨一路的艰辛等等。爷爷所经历的那个年代可以说是近代中国最为动荡的时期,老百姓大都命运多舛、颠沛流离,也就造就了他们惊险传奇的一生。说到沉重时刻,四周一片静寂,只听到爷爷“吧嗒——吱、吧嗒——吱······”的吸烟声。暮色中,爷爷铁塔一样的身躯和那深邃的眼神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当然,爷爷也会说些幽默逗趣的事给我们听,有时逗得奶奶咧嘴一直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些啥,大意是爷爷尽“油嚼”。
本来身体很健康的爷爷,在2001年春节前查出肺癌,且是晚期,身体每况愈下,临走前就想吃粽子,那时距端午节还有些时日,街上还没有卖粽叶、江米的。我满大街地寻找,竟然被我找到了推着小车叫卖粽子的人。在高高兴兴地挨着吃了两个粽子后,爷爷含笑离开了我们。爷爷走得很突然,因为爷爷的身体一直很好,家人都没有想到爷爷会走到奶奶的前头,但是爷爷真的走了!我坐在爷爷身边哭啊,叫着“爷爷,你醒醒,爷爷,你醒醒!”两次拂去爷爷脸上的苫面纸,想着、盼着爷爷能答应一声。但是,爷爷再没有答应他心爱的孙女一声。在墓地,看着爷爷的灵柩一点点地下沉,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下沉,那种悲痛到现在都是那么真切。是的,再也见不到爷爷了,但是我知道爷爷永远活在我的心中,就像时隔多年的今天,我依旧能想起他的音容、他的神情,还有那“吧嗒——吱、吧嗒——吱”的吸烟声······
   
   杜丽君   女   山西应县人   喜欢用相机和文笔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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