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是凶手(短篇小说)
伏天的晌午静的有点出格,日头也毒的出格,村委会大院粉刷一新的白墙简直有点刺眼,墙上尊老爱幼村规民约等彩绘在毒花花的日头下晒着,人物和字体在正午的阳光下虚虚地晃着。作者:马举 大军越过新村白光光的水泥路,拐回了旧村。塌毁的土窑敞着黑黑的门洞窗洞,像是一张张掉光了牙齿的大嘴,没人住的烂院里密生生的臭黄蒿长得比人还高,堡圪台下的几棵有点年头的大柳树被日头烤的垂头丧气。鸟雀们也睡了午觉,停止了聒噪,狗都躲到大门洞子里“哈哈哈”地吐舌头。这样的晌午,连一丝儿风都没有,山头上的大风车都定住了整个村庄好像被鬼掐住了脖子,屏住了气息。 大军趿拉着一双拖鞋,走在晌午毒辣的日头下,一条好好的黄土路被蜜锁的羊踩踏的坑坑洼洼,大军每走一步,脚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干燥的浮土和羊粪面子里。大军在心里骂了一句:日***的蜜锁! 大军骂蜜锁是有原因的,光棍蜜锁不是个好东西,常年和大军的一个叔伯婶子鬼混,大军的那个叔跟着包工队受,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几天,一回来两口子就打架,一回来就打架。蜜锁嘴赖,蜜锁还老是拿大军妈说事,早几年前,有一次,蜜锁当着大军的面,说大军妈的大腿根有个黄豆大的瘊子。那时候,虽然大军才八九岁,但大军已经略略懂些人事了,从一伙男人女人怪声怪调的笑声里听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走到蜜锁家的菜园子,大军一脚把那个用树枝编的烂栅子就踢飞了。蜜锁的园子里菜种的全,长得也好。大军心说,日***个蜜锁!人们都说蜜锁羊养得好,搞女人有一套,没想到种菜也是一把好手。蜜锁的西红柿有红有黄,泛着诱人的光泽,顶花带刺的黄瓜顺溜溜的,尺把长的豆角一嘟噜一嘟噜挂在架上。 吃晌午饭时被爷爷奶奶唠叨着,大军一点胃口也没有,好端端一碗荞面饸饹,越圪搅越多,瞅个空子,大军把面倒在月台上,那几只鸡叽叽嘎嘎地跑过来,叼着蛐蟮一样的饸饹满院子跑,大军就盯着那群鸡,看他们争抢着把多半碗饸饹面给叼了个干净。 从家里出来,摆脱爷爷的紧箍咒,大军才觉得有点饿了。大军摘了一根黄瓜,咬一口,寡唧唧的不好吃,照墙一摔,黄瓜断了。大军摘一个熟透的红柿子,一口下去,一股红汤滋出来溅了一脯子,大军骂一句:日***个蜜锁!把西红柿也照墙摔了过去,摔烂的西红柿连汤带水从黄土墙上哩哩啦啦往下流。大军拣大的拣长得端正的西红柿摘,咬一口不甜,就照墙摔去,每摔一个就骂一句:日***个蜜锁!大军边吃边摔,把对蜜锁的恨全都发泄到了西红柿和土墙上,五六个柿子摔下来,一面土板墙有红有黄,就像是醉汉吐下了一样恶心。 整个村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过去了,本来也没有多少 出气的了,就是半前晌半后晌街上也很少有人,更别说这精红热晌午的。大军挨家挨户数过,他们村,连狗带人算上也不足一百口。狗能算吗?好像不能算。要是连狗算进去,羊也得算,猫也得算,照这样算下去,哪还有个准头?实际情况是,这个村的人远没有羊多,有点办法的人都走出去了,留下来的呢,就是因为有羊牵绊着。大军他们村退耕还林了,满山满坡到处都是苜蓿草,苜蓿宿根,春天里自己长出来,夏天开着蓝紫色的小花,一立秋,就结出小小的荚,羊吃上苜蓿不用喂粮食也上膘。 想到羊,大军的眼睛里有了光彩。 爷爷数落大军的时候,张嘴就是:叫你好好念书你不念,你放羊呀?大军心说,放羊有啥不好?可咱家也得有羊呀?对于爷爷奶奶的数落,大军从来不顶嘴。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大军妈在大军三岁那年跟上人跑了。那时候,有一条铁路打他们村过,修铁路的人就住在大军他们村,山庄窝铺一下子就热闹了,女人们出地拔草挑菜也打扮上了,男人们就有点慌了。出事的不止大军妈,但放下孩大娃小跟上野男人跑的就大军妈一个。 关于那个家里人说起来就咬牙切齿的妈,大军没有什么印象,你想,耍尿泥的娃娃,能记住个啥?只是从大人嘴里听说自己还有过个妈,大人们说要不是修铁路,大军妈或许也不会跑,大军就有点恨铁路。大军爷爷不让大军到铁道附近耍,爷爷说火车跑起来风大,老远能把人卷进去。每天下午四点多过一趟票车,大军站在村里的堡圪台上瞭火车,大军甚至梦见过火车的小窗窗上闪过***的脸面,对,那就是***,笑笑的样子,和他家镜框里那张相片一模一样。六七岁上,大军沿着铁路走出去很远,大军是想要去找找这个妈,当面问问她,为啥就不要他了? 大军妈走后,大军爸就出去打工,一走一年半载,也拿不回个钱,大军基本上是爷爷奶奶养活着。爷爷是个要强人,爷爷生怕这个孙子受一点制,小时候,只要是别人家孩子有的,大军一定不会少,甚至在吃穿上是比别的孩子还好一些。除了爷爷奶奶,姑姑叔叔们也对大军有一份可怜亲,村里人说,别看大军爹不疼娘不爱,可啥也不缺嘛! 爷爷是念过书的人,爷爷一心想要大军成才,那时候,村里已经没有学校了,需到离村五里的乡中心校上学,爷爷骑着电动车,一天来回四趟接送大军,风雨无阻地接送了六年。就这,爷爷也是高兴的,因为大军学习好。 上初中的时候,爷爷撩门拨窗把大军转到了城里的学校,而且是一所有名的好学校。 自从进了城,大军的学习成绩就滑了下来了。爷爷去学校找老师问询大军的学习情况,老师的话像兜头而下的凉水,把爷爷浇了个透心凉。爷爷说我孙子在我们乡是第一名。老师笑了,老师说:你们乡才多大?有多少学生?第一名也不过是筷子里的旗杆嘛?爷爷没话说了。 大军呢,因为来自农村,好像各方面都低人一等,大军不会说普通话,大军一说话,孩子们就学大军的口音,老师让大军念课文,大军转换不过口音来,怕怪腔怪调招同学笑话,干脆就不张嘴,老师先还耐心地启发着,见大军启而不发,脸红不红白不白站在那里,老师就生气了。惹老师生气的次数多了,老师就有点讨厌大军了。再说了,人家别的家长不是这长就是那长,最不济也是在单位里上着班,开着小轿车,还时不时就来学校和老师坐一坐,大军呢,即便是开家长会,也只有爷爷来一下。 初二后半学期,大军迷上了下网吧。 晚上,等班主任和政教员查完夜,大军就从学校厕所墙上的烂窟窿里钻出来,在网吧里玩个通宵。第二天上课撑不住,老师一开讲,上下眼皮就像抹上了五零二胶,扒都扒不开。大军的课桌上啥时候都垒着一大摞书,大军以书墙为掩护,趴在桌子上睡觉,一觉醒来哈喇子流一滩。 没等初三毕业,大军就被学校劝退了。 大军爸去领大军的时候脸黑愤愤的,眼睛凶巴巴的,好像随时都能喷出火焰来。等大军收拾好书包出来,在教室外的楼道里,大军爸一拳把大军擩出老远,紧接着就是一顿拳脚,把个大军打的陀螺一样满楼道转圈圈,两边教室的学生们就涌出教室看。 之后,大军就失学了,大军失学后,爷爷大病了一场,大军爷爷躺在炕上,唉声叹气地重复一句话:军啊,你可咋呀……大军也不知道自己该咋办,书是再不想念了,出去打工也没人要……大军听网吧老板说,城里有个培训电脑的地方,只要在那里培训个差不多,自己就可以到他的网吧当个网管什么的。大军和爷爷商量学电脑的事,爷爷不懂,爷爷只知道就是电脑这个玩意儿把孙子给害了,说死说活不答应大军学电脑的事。 大军也不想和爷爷费口舌了,大军要自己解决学费的问题。 走到叔伯婶子大门外,婶子家的愣闺女正坐在树下吃东西,塑料袋里有辣棒、辣片、还有泡椒猪皮和鱼皮豆。看见大军过来,愣女把塑料袋压在了腿底下。 大军说:“谁给买的好吃的?” 愣女说:“蜜锁给买的,不能啊?” 大军说:“蜜锁在你家?” 愣女说:“蜜锁和爷的妈压摞摞,用毬你管……” 愣女说:“他不给爷买辣东西,爷就不叫他进爷家门……” 大军说:“蜜锁真在你家?” 愣女说:“爷不日瞎(胡说),他一来就不叫爷回家……不信你看……” 大军抬头一看,果然愣女家西正窑的窗户拉着半幅窗帘,那窗帘是米黄色的,上面有些蛇头一样的花枝,从大门外看,那蛇头就像活了一样。 大军心说,行了,日***个蜜锁,你闹爷的婶子,爷闹你圪泡两只羊。 大军准备掉头去蜜锁的羊圐圙抓羊,大军扫一眼愣女家西正窑,窗洞里的那半幅窗帘好像在动。大军的心“咯噔”了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大军盯着那幅窗帘看,一阵微风吹过,窗帘飘飘忽忽,起起伏伏,窗帘上的蛇样花纹也扭动着。大军看呆了,大军想炕上的婶子和那个该死的蜜锁……大军被自己的想象折腾的口干舌燥,脸热心跳。 大军没有去捉蜜锁的的羊,大军进了婶子的院,大军跳上窗台,从一扇开着的窗户看过去,蜜锁黑黢黢的身子覆盖着婶子,丑陋的尖屁股疯狂地耸动,婶子细白的小腿一蹬一蹬,像是抽风一样,两个人兴奋地啊哦啊哦地叫唤,蜜锁牛吼一样的一声大叫,趴在婶子身上不动了。 大军趴在开着的一扇窗户上,把婶子和蜜锁的好戏看了个真切,大军被那个场面给惊呆了,看着看着,大军的小肚以下火烧火燎地涨了起来。 之后,婶子和蜜锁搂着,两个人像是藤条一样扭过来缠过去,一黑一白来回翻腾,蜜锁缩着头在婶子的大奶子上啃着。婶子叉着腿,腿根的那一片毛茸茸的黑处就亮了出来。 大军再也把持不住了,一股粘稠的东西冲出了身体,随即,大军像发黑眼疯一样晕了一下。 当蜜锁再次骑坐在婶子身上的时候,缓过来的大军,搬起窗台上那块压菜石头,狠狠地砸进了屋里的。 受了惊吓的蜜锁从婶子身上翻下来,惊慌失措地四下里张望,当他发现院子里隐约闪过的身影时,蜜锁套上短裤追了出来。 蜜锁跑不过大军,但放了半辈子羊的蜜锁有绝招,蜜锁拣了一块核桃大的料浆石,不偏不正打到了大军的拐股(脚踝)上,大军“哎呀”一声,坐到了地上。蜜锁揪着大军的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大军拎回了大军婶子家。 蜜锁把大军推到当地,一边喘气一边骂道:小圪泡,毬大个东西! 婶子已经穿好了衣服,婶子脸上汗津津红润润的,笑嘻嘻地望着大军不说话。 大军恨恨地盯着蜜锁,大军说,我给你们拍了照,我把你们发到网上去。大军说这话的时候,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 婶子先前还红润的脸色变成了灰白。 婶子说:“大军俺孩别介,你小时候还吃过婶子的奶呢……俺孩就当啥也没看见……回头,叫你蜜锁大爷给俺孩两个零花钱……”说着,大军婶子冲蜜锁眨了一下眼睛,蜜锁掏出五十块钱扔到了大军面前。 大军没有拾那张脏兮兮的钱,而是照住蜜锁当胸给了一拳。本来已经折腾的很虚的蜜锁加上追大军,浑身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冷不防被大军给这么一下,歪歪趔趔向后退了几步,要不是门框挡了一下,一准儿得跌个屁股蹲儿。 蜜锁眼见得大军不吃这一套,就扑上去搜大军的手机,蜜锁本来要掏大军的裤兜,大军一躲,蜜锁的的手就插到了大军的裤裆里,手上立马沾上了大军刚才冒出来的东西…… 老奸巨猾的蜜锁不找手机了,他狠狠地把大军的零件儿拽了一把,然后拽脱了大军的短裤,甩给了大军婶子…… 大军光着下身站在地下,一时羞得面如红布,刚才还雄赳赳的小鸡鸡委屈地缩了回去,小肚子却疼的一阵比一阵紧。 婶子说,只要你敢把照片发网上,我就说你强奸了我…… 傍晚的时候,邻村的水库里漂上来一具尸体,没有穿裤子,脚踝上有一处伤。 大军死后,爷爷暗自后悔,自己真不该在那个中午数落大军。村里人迷信,说热红晌午是属阴的时辰,娃大军是跟上鬼了。 大军的婶子惶惑不安,生怕大军手机里的照片泄露出来,直到无意中得知大军根本没有手机,才长出了一口气。 一年一年,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有的搬走了,有的埋到土里了,所有的人,包括蜜锁和大军的婶子,一致认定:大军是跟上鬼了,是鬼把大军捉拿走了! 马举简介: 马举,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多篇中短篇小说发表于《神州》、《黄河》、《鸭绿江》、《花溪》、《散文百家》、《长江丛刊》、《厦门文学》、《中国改革报》、《中国食品报》等诸报刊,著有短篇小说《达哥孤旅系列》、《老七》、《向阳花开》……中篇小说《趟不过的马家河》,长篇小说《蜕变》、《孽缘》等。 通讯地址: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区张辽路康乐园小区。联系电话:13903490017。邮箱:6726718@qq.com。 |

手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