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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六蛋
作者: 李先峰
刘大山楼上楼下已经连续跑了一天一夜了。挂号、开药、找大夫,几乎没怎么睡过觉,脑袋感觉晕晕乎乎,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也就有那么几次眨眼似的打盹儿,感觉忽悠一下就又醒了。
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值班儿医生最后一次查房结束走出了病房,刘大山这才在病床旁的折叠椅上半躺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展了展腰,整个人就像一堆稀泥,四散着漫了开去。扭头看了看病床上熟睡的二叔,这才觉得上下眼皮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抱得紧紧的……
事件转回昨日…
冬天的夜来得急,下午五点半左右,已是漆黑一片。刘大山放下碗筷拨弄着手机,大约七点多,三板头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声音急促……
“大山,你赶紧过粮食局北门来,你二叔让车给撞了,伤的不轻,车跑了,你赶紧过来……”
刘大山开车到了的时候,二叔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上下一层黄土,一只撕裂了衣袖的胳膊压在身下,两只鞋也不知去向,脚趾头从破了的袜子里裸露出来,已经冻的发了青。三板头和刘大山把二叔抬上车以后,满身酒气的二叔稍稍有了一点意识,开始哼哼唧唧了起来。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这才看清楚二叔从脸到脖梗已经全是结痂的血泥,一条腿无力的耷拉着,嗯嗯呀呀自己都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冻的。
撞人的车跑了,警也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寻不到车了。一条漆黑的路上,没有监控,自己还喝的五迷三道晕头转向的,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不是三板头正好路过,二叔可能也就交代在这儿了。民间有句俗话,被撞的人只要有一只鞋子掉了,八成这个人就没了,二叔掉了两只。
“三根肋骨骨折,断了的肋骨划伤了左肺,右腿大腿骨粉碎性骨折,全身多处擦伤,其他情况有待进一步检查……”值班大夫拿着检查结果告知着家属。
人伤的不轻,手术一台接着一台地做。经过一番抢救,总算是捡回了二叔这条命,这么看来二叔也算是大难不死,起码属于有造化之人。可民间还有句俗话: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就像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正面人物伤的伤亡的亡,反面人物不到最后不收场。二叔扮演的就接近于反面角色,只不过也不是什么大祸害,顶多就是个二流子。
二流子二叔游手好闲,成天游荡刮野鬼(不回家)。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不说认识他的人,看见他都侧着身子躲着他走,就连见过他的狗,也从不拿正眼儿瞧他,甚至连叫唤也懒得冲他叫唤。名副其实的神鬼不挨。要不是还有矿上那点工作,恐怕连这个外地媳妇儿也难寻下。有了媳妇儿成了家,本以为可以收一收心,安心把班儿上着,小日子过起来,谈不上什么锦衣玉食,那起码也是有蛋有肉、有米有面的生活。可随着媳妇儿肚子大起来以后,安分守己的日子也就过到头了。首先二叔这“逛窑子”的心就又绽放的色彩斑斓了起来。每每狐朋狗友一起推杯换盏之后,便轻车熟路的晃荡进了那熟悉的小黑巷子里。这里根本谈不上什么情调不情调的,来了就直奔主题。越快越好,你提裤子我拿钱,谁也不耽误谁时间,你隔天再来,我洗洗再用。二叔在这方面从不“挑食”,只要价钱“公道”,概不赊账。所以,在这一带,二叔口碑极好,每每都会主动有人投怀送抱、迎来送往。
二叔也不是绝对的一无是处。“吃喝嫖赌,不抽”“坑蒙拐骗,不偷”。他瞧不起那些瘾君子,总觉着活的彻底没了人样,主要听说沾了那玩意儿就对女人失去了兴趣,想想盯着那雪白的大腿,动颤颤的屁股蛋,自己却毫无反应,那可是造孽呀,真不如死了算了。他更看不起那小偷小摸的人,走路眼神游离、贼眉鼠眼。哪顶得住自己,人是凭本事坑的,钱是凭本事欠的。你要的上算你本事,你要不上就算我本事。运气好了挑着外人坑,时运不济捡着家人蒙,反正钱是王八蛋,就这来回转。这也就难免有时候被坑了的人碰到了刘大山,忍不住念叨几句。
“上次你给结了账后,你二叔又到欠下了。咱这小本生意,不赊他他打开就吃拧开就喝,赊下要又要不上,你二叔啊真是个没情由货!”
“这回欠了多少?我再给结了吧!”刘大山苦笑几声。
“也不多,四五十。你又给结啊?我看你也问他要不下。”
“要啥要,没办法,谁叫他是我二叔。”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刘大山也不是那有钱的主,只能说自己的小日子能过得去。经营着自己十多年的小生意,诚信为本,童叟无欺。他为人实在,遇事能帮就帮,决不含糊。宁让自己吃点亏,也绝不会让别人舍半分毫。刘大山的媳妇儿不是那吃亏的主,为此,媳妇儿没少“教育”他“看你那副色水(孬种的样子),活该让人坑你,毬像,不长个记性。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是蛇咬完你,还得拿井绳绕在脖子上,勒死你个个泡……”
刘大山很少因为这去跟媳妇儿辩解,他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有人向你求助也是经过思前想后了一番的,只要你跟我说,就是多少抱着希望来的,所以能帮多少就帮多少,能帮到什么程度就帮到什么程度,谁还没有个马高蹬短的时候?还是能换回来好的时候多!记得有一回,厂商的货车已经到了库房门口,可5万的货款自己只有5千。于是,安顿好卸货以后,一溜烟儿开车上了街。一个小时以后,货物卸完,货款到位。这就是刘大山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他坚信,只要你给人过了初一,别人自然会给你安排十五!偶有背信弃义之人,也是他亏欠咱,咱心里坦荡,永远不用低下头溜着背阴走。
目前二叔被撞住院这事儿,媳妇儿依然骂得紧,打到医院里的钱毫无疑问还是借的。不光媳妇儿骂,自己的老子也骂:“你管毬他做啥?能有啥好?那二个泡(指二叔)不如死了!叫我说三板头也寡逼(多事儿),打啥电话,就当不知道,撞不死一黑夜也冻死他,有住院那两钱也够打发(出殡)他了”“给大夫拿俩钱,别让把那条腿接好,没腿,我看他还咋跑串……”
刘大山知道,老爷子骂归骂,一样也得管。自打二婶子丢下孩子跟人跑了,老爷子也没少替二叔劳心费神了。这次医院里这前前后后的,也拿过来一万多了。嘴里骂着,无非也是发泄发泄肚子里的那股恨劲儿。怎么能不管,那是他的亲兄弟啊!
“2号病床的家属,再去续交一下费用……”
刘大山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单子,转身向电梯口走去。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媳妇儿。媳妇儿怒气冲冲地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步行梯口。
“刘大山,你是过是不过了?啊!别人躲都躲不开,你还借了钱往坑里扔。把你能的,啊!你有多大本事能遮护住他,自不量力,自己啥情况自己不知道吗!人家本刘家人也都远躲哩,你还往前扑?啊!你个醒毬不哩好赖的曹六蛋……”
是的,刘大山,本是曹家第六子,打出生时就被无儿无女的刘家抱养,民间说法——冲喜。后,果真养父母又生一子,他便成了老大,故名大山。
不管是刘大山,还是曹六蛋,他都会按着他的章法做人做事,因为,这就是他,与血缘和姓名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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